晨雾未散时,我正蹲在花坛边给月季修枝,突然被瓷砖切割机的轰鸣声惊得手一抖。顺着声音望去,三单元301的防盗门被撬开大半,九个裹着灰扑扑工装的人正往里搬建材。最壮实的那个正踮脚往吊篮里扛石膏板,安全帽下渗出细密的汗珠,在晨光里泛着油光。

这场景让我心里直犯嘀咕。去年冬天见过他们拆墙的阵仗,当时六个工人就足够把整栋楼震得簌簌落灰。我猫着腰绕到单元门后,发现原本贴着"装修中"的封条早被风掀了,露出张褪色的告示——墨迹里还沾着去年梅雨季的霉斑。
"小刘,这批防水涂料得赶在雨季前刷完。"领班王师傅突然在身后喊。我慌忙转身,撞进个汗津津的怀抱。刚要道歉,却见那人从工具箱里摸出个磨得发亮的电钻:"别担心,这是德国进口的博世,比老张那台轻便多了。"他说话时,安全帽边缘的汗珠正顺着下巴滴在墙面的水渍上。
顺着他的指引,我跟着进了正在改造的客厅。原本的承重墙变成了开放式厨房,瓷砖切割机留下的锯齿状墙面还冒着白烟。最显眼的是西墙,整面被改造成玻璃幕墙,阳光斜射进来,在满地狼藉中织出细碎的光斑。有个扎马尾的姑娘正踮脚调试吊顶龙骨,安全绳在腰间勒出深红的印子。
"这批德国进口的生态板,甲醛释放量比国标低三个等级。"王师傅突然出现在身后,手里拎着块泛着冷光的板材。我注意到他工装左胸口袋别着枚褪色的党徽,在堆满建材的角落里格外刺眼。他说话时,我闻到他工装上混合着水泥味和淡淡的薄荷味,像是常年咀嚼口香糖的残留。
正午时分,我在阳台上晾衣服,听见阳台栏杆安装的金属碰撞声。抬头望去,那个扎马尾的姑娘正用扳手固定最后一节栏杆,安全绳在腰间晃出危险的弧度。她突然回头冲我招手:"来帮我把这根膨胀螺栓对准!"我下意识跑过去,却见她熟练地用冲击钻在混凝土墙面打孔,飞溅的混凝土碎屑像细雨般落在我的帆布鞋上。
收工时,王师傅递给我张皱巴巴的纸巾擦汗:"下个月业主要来验收,这周得把水电改造做完。"他说话时,夕阳正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投在满地狼藉的瓷砖上。我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的疤,在磨破的工装袖口下若隐若现。
离开时,单元门上的封条终于换成了崭新的"已竣工"。楼道里还留着装修留下的水泥脚印,从301延伸到负一楼电梯口。那些深深浅浅的印痕里,仿佛还嵌着去年梅雨季的霉斑,今年春天的尘土,以及此刻夕阳下的汗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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